在醫學養成教育中, 老師對我們諄諄教誨 "只要主訴, 病史, 加上身體理學檢查, 就可以診斷出 70% 以上的疾病". 學生時代的我, 當時聽了覺得很不可思議, "難道那些抽血和影像學檢查可以不做嗎?" 後來在行醫的過程中, 逐漸發現, 這是真理==> 通常我們聽完病人主訴之後, 做了身體上一些理學檢查, 心裡其實都已經有了答案.
可是, 為什麼還是要做一堆檢查, 包括抽血, X 光, 甚至電腦斷層呢? 通常理由有兩個:
一. 讓客戶甘願滿意.
如果醫生聽完病人敘述之後, 拿起聽診器聽一聽, 身上摸一摸, 然後告訴你 "你這只是感冒而已!" 或是 "這沒甚麼, 腸胃炎罷了!" 然後開藥讓病人帶回去, 那肯定會引起病人抱怨 "這麼草率, 沒有醫德, 沒有同理心", 接著, 就會在臉書上寫出經過, 獲得許多 "讚"; 甚至還投書給記者, 於是新聞就會說 "某某人到某家醫院看病後, 簡直氣炸了...."! 等等一連串由此衍伸出的社會輿論.
可是, 如果醫生在看完病人後, 知道這只是個感冒, 卻和顏悅色地說 "你的喉嚨有點發炎, 我幫你驗個白血球, 看看有沒有高, 順便檢查你的血糖." 哇, 病人馬上覺得這個醫生真細心, 如果等會兒發現還被打上一瓶 500 cc 的點滴 (台語說 "吊大瓶ㄟ"), 更會覺得值回票價, 花的掛號費有意義了!
有時候遇到車禍傷患, 我聽完車禍過程的敘述, 做完身體檢查後, 跟病人和家屬說 "這是挫傷, 他走路沒問題, 幫他傷口消毒包紮冰敷就好, X 光可以不用照", 這樣說完, 肯定會引來群起撻伐! 所以有幾次, 我在照完 X 光, 帶著家屬和傷患解釋片子, 會在最後加上一句 "這些是照給你們看的, 是要讓你們安心. 基本上, 沒必要還是少照, 因為都是輻射線暴露!"
這種 "讓客戶滿意" 的醫病關係, 曾讓我一位學弟在車禍 "犁田" 的傷患身上, 從頭到腳照了 22 張 X 光, 堪稱極致! 我開玩笑說 "他就算有血癌, 可能都在此放射線劑量下而治好了!"
二. 常常遇到 "鬼"
在醫療糾紛越來越多, 越賠越天價的社會民情下, 很多醫生開立檢查, 只是為了 "保護自己". 因為頭暈的病人中, 就是有那極少數的人是真的腦幹中風; 腹痛的病人, 總會有一些人最後被診斷為急性心肌梗塞; 更不用說已經有很多次案例, 腰酸背痛好幾天的人, 最後發現是硬脊髓上出血或膿瘍!
這些所謂的 "鬼", 就是他們的症狀跟一般人是一樣的, 直到幾個小時或是幾天之後, 才逐漸出現典型的症狀, 也才能診斷得出來.
可是, 病人和家屬不會同意醫生說的 "這在早期不容易診斷" 或是 "這症狀不典型, 很容易 miss 掉". 一旦你延誤診斷, 就準備上法院, 接受法官和家屬的疲勞轟炸. 因為醫生被認定, 就是要診斷出病患的疾病, 不能有失誤, 一旦失誤, 就要拿出 "誠意" 來解決.
所以會發現, 有些老人家肚子痛來醫院, 竟然要做心電圖? 頭暈的病人經過治療後, 超過 2 小時還在暈的話, 大概就會安排做個腦部電腦斷層. 車禍的傷患, 只要你說得出哪裡痛, 那個部位就會獲得 X 光一枚! 然後醫護人員會在紀錄上寫著 "因為 xx 原因, 所以安排 xx 檢查, 目前的報告是正常"! 要強調 "目前是正常", 也就是說, 萬一後來變成心肌梗塞還是缺血性腸炎, 那是你衰, 不是我沒注意過喔!
就因為遇到過鬼, 醫生為了讓自己也安心, 所以一些不被健保局許可給付的檢查還是要做. 在當今的社會風氣下, 大家亂槍打鳥==> 打中了, 就可以拿來報告, 喜孜孜地說 "我診斷出一個很難的 case!"; 打不中的, 就等著健保核刪, 乖乖寫申覆, 然後心裡暗自咒罵健保局亂砍亂刪.
回歸到當年老師的教誨, 只要病人的主訴, 病史和身體學檢查, 我們的確可以診斷大多數的疾病. 可是, 還是要做一些檢查, 因為:
一. (官方上的說法) 我們希望診斷率能達到百分之百 (實際上是 mission impossible)!
二. 說穿了, 是為了讓醫護人員, 病人以及家屬都放心.
問題是, 做了這麼多檢查, 你真的放心了嗎...........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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